沈复醒了。他坐在床沿，指尖摩挲着清雅送的明制圆领袍——月白色的面料绣着暗纹兰草，领口缀着枚小巧的玉扣，触感温润，让他想起芸娘生前为他绣的那件常服。窗外传来阿秀捶打扎染布的声响，混着老沙劈柴的“砰砰”声，构成一幅鲜活的晨景图，沈复忍不住笑出声，胸腔里的狂喜像刚烧开的梅子酒，咕嘟咕嘟往外冒。

“公子，您醒啦？清雅刚发消息，说汉服拍摄的道具已经备好了，下周就能开拍。”良源抱着相机走进来，眼里满是笑意，“昨晚您说要办粉丝见面会，我在群里一说，直接炸锅了，一晚上有两百多人报名！”

沈复起身披上外衣，走到铜镜前。镜中的男子身着棉麻长衫，发髻用木簪束起，虽面容依旧是明代的模样，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四百年后的鲜活。他想起刚穿越到大理的日子，攥着半块从芸娘梳妆盒里带出的玉佩，站在古城南门的牌坊下，看着来往行人举着“方块盒子”（手机）说话，吓得以为是妖术；想起第一次直播时，对着镜头手足无措，只会反复念《三白游记》的片段，直播间里只有七个观众，还夹杂着“装神弄鬼”的骂声；想起被黑粉攻击“假文人”时，良源红着眼眶帮他删评论，阿秀默默端来一碗热鸡汤；想起为了弄懂“打call”“刷礼物”这些词，缠着良源学了整整三天，手指被手机屏幕划得生疼。

“那时候我总说，这四百年后的世界太复杂，不如回苏州归隐。”沈复拿起木簪，笨拙地给自己挽发，良源连忙上前帮忙，“是你们陪着我，一点点学，一点点熬。现在有十二万粉丝，能当汉服模特，还能和粉丝见面，真好。”

“公子本来就该被人喜欢！”良源帮他理好发簪，打开手机粉丝群，“您看，群里还在刷报名信息呢！不过咱们时间太赶，周末就办的话，外地粉丝肯定来不了，不如选五位大理本地的粉丝？”

沈复点头应允。两人趴在酒馆的八仙桌上筛选粉丝，从两百多条报名信息里挑出五位：大理大学文学院讲师空渺，每次直播都能精准解读文化典故；外卖小哥阿深，每天雷打不动打卡，说听沈复讲芸娘的故事能缓解送餐的疲惫；无业游民木叶，说话随性不羁，却总在黑粉攻击沈复时第一个站出来反驳；刚上大一的“小仙女三三”，擅长做手账，把沈复的直播内容画成漫画；画家殷永，沉默寡言，却给沈复寄过一幅《苍洱夜话图》，画里沈复在酒馆讲书的场景栩栩如生。

“就这五位吧，有老有少，有文有武，正好热闹。”沈复圈出名字，良源立刻私信通知。没过多久，群里就炸开了锅：“羡慕本地党！求直播见面会！”“空渺老师居然也去了！求录屏！”“木叶大佬终于要线下露脸了？”“沈公子记得多拍照片！”

老沙端着刚蒸好的饵块走过来说：“见面会就放我酒馆里办！我今天提前打烊，杀条洱海鱼，炒两盘菌子，再酿一坛梅子酒，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！”阿秀也凑过来：“我给大家做扎染小礼物，每人一块定制的手帕，上面绣上‘三白’二字！”

沈复心里暖烘烘的。穿越近一年，他早已把阿秀、老沙、良源当成了家人，而那些素未谋面的粉丝，也成了他在这个时代最珍贵的羁绊。他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古城，突然很期待明天的见面——那些在屏幕后为他加油、为他解惑、为他辩护的人，究竟是什么模样？

周末清晨，月明小筑酒馆门口挂起了“三白粉丝见面会”的木牌，是沈复亲手写的，笔力遒劲，带着明代书法的韵味。九点刚到，第一位粉丝就来了。空渺穿着件藏青色的棉麻衬衫，戴着金丝眼镜，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版《红楼梦》，温文尔雅地拱手：“沈公子，久仰大名。我是空渺，在大理大学教古典文学，您讲的《闲情记趣》里种兰草的细节，比教材里的解读更生动。”

沈复连忙回礼，心里满是惊喜：“空渺先生客气了，某不过是分享亲身经历，先生才是真正的行家。”两人一聊起古典文学，就停不下来，从《三国演义》聊到《红楼梦》，从沈复的创作初衷聊到现代文学的解读，良源在一旁笑着说：“两位别光顾着聊，后面有粉丝来了。”

门口站着个穿黄色外卖服的年轻人，手里提着个保温袋，有些拘谨地搓着手：“沈公子，我是阿深。这是我早上买的大理披萨，还热着，您尝尝。”他皮肤黝黑，手掌布满老茧，眼睛却很亮，“我每天送外卖，晚上累得不想动，就听您直播，您讲芸娘和您逛沧浪亭的故事，我就想起我和我媳妇第一次约会的场景，心里就暖烘烘的。”

沈复接过保温袋，里面的大理披萨还冒着热气：“多谢阿深兄弟，快进来坐。”刚说完，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，一个穿破洞牛仔裤、染着奶奶灰头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：“沈公子！我是木叶！终于见到活的了！”他毫不客气地坐在八仙桌旁，拿起一块饵块就啃，“我虽然没工作，但我懂的可多了，谁要是敢黑你，我分分钟帮你骂回去！”

老沙笑着拍了他一下：“小子，别咋咋呼呼的，给你介绍一下，这位是空渺老师，大理大学的讲师。”木叶立刻坐直身体，挠挠头：“老师好，我以前也想考大学，后来……”空渺温和地说：“人生的路有很多种，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。”

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，一个穿洛丽塔裙子的小姑娘跑了进来，手里举着本手账：“沈公子！我是三三！这是我做的直播手账，给您看！”手账里画满了沈复直播的场景，有他讲书的样子，有他逛古城的照片，还有粉丝的留言摘录，每页都精心装饰着贴纸和插画。“我超喜欢您讲芸娘绣兰草的故事，我也学了刺绣，给您绣了个小礼物！”三三从包里掏出个香囊，上面绣着一株兰草，栩栩如生。

最后来的是殷永，他穿着件灰色的夹克，背着个画夹，沉默地递过一幅画：“沈公子，这是我昨天画的《神龙遇见图》，送给您。”画里是月明小筑酒馆的清晨，沈复站在门口挽发，阿秀在捶打扎染布，老沙在劈柴，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，温暖而宁静。“我不怎么会说话，但您的直播，让我找回了画画的灵感。”

沈复接过画，心里满是感动。五位粉丝，身份各异，性格不同，却都带着最真诚的心意。他转身对良源说：“走，咱们带大家逛逛古城，让大家看看真正的大理。”

一行人从月明小筑酒馆出发，沿着青石板路往古城深处走。沈复走在最前面，像个向导，给大家讲古城的历史：“这大理古城始建于明代，和我同处一个时代，只是那时候叫‘叶榆城’，城墙比现在还高，能抵御外敌。”空渺补充道：“现在的古城是清代重建的，但保留了明代的格局，棋盘式的街道，九街十八巷，很有特色。”

阿深对小吃最熟悉，带着大家钻进一条小巷：“这家烤乳扇是古城最正宗的，阿婆烤了三十年了，要放玫瑰酱才好吃。”他熟练地买了六份烤乳扇，递给每个人：“我每次送外卖经过这里，都会买一份，就当犒劳自己。”三三咬着烤乳扇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好好吃！比我在学校食堂买的好吃多了！”

木叶带着大家去了一家古玩店，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说：“这是民国时期的大理，你看这城门，和现在差不多吧？”他虽然无业，却对古城的历史了如指掌，哪里有老宅子，哪里有古碑，都能说得头头是道。殷永则一路沉默地拍照，遇到喜欢的风景就停下来写生，沈复站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笔下的古城，带着一种朦胧的诗意。

中午，众人在一家白族菜馆吃饭，点了酸辣鱼、炒菌子、土八碗等特色菜。阿深举起酒杯：“我敬沈公子一杯！谢谢您的直播，让我觉得生活没那么累了。我以前送外卖，遇到不讲理的客户，总想着辞职，听您讲您和芸娘经历的那些困难，就觉得自己这点苦不算什么。”

沈复连忙回敬：“阿深兄弟客气了，某不过是讲些往事，能给你带来力量，是某的荣幸。”空渺也举起酒杯：“沈公子，您的直播让更多年轻人喜欢上了古典文学，我在课堂上提到《三白游记》，很多学生都说‘我知道，沈公子讲过’，这就是文化的传承。”

木叶啃着骨头说：“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，但我知道沈公子是真心讲故事，不像那些网红，整天搞虚假人设。上次有个主播黑你，说你讲的是假的，我跟他吵了三天三夜，最后把他骂得关了评论！”众人都笑了起来，气氛格外融洽。

下午，一行人去了洱海畔。沈复站在洱海边，望着远处的苍山，想起芸娘生前总说“想去看看海”，如今他来了，却不能带她一起看。空渺看出了他的心事，轻声说：“沈公子，芸娘若在天有灵，看到您把你们的故事讲给这么多人听，看到您在这个时代过得很好，定会开心的。”

沈复点点头，心里的伤感渐渐淡了。他看着身边的粉丝，看着波光粼粼的洱海，突然觉得，这个时代虽然陌生，却也给了他新的生活，新的羁绊。

傍晚时分，众人回到月明小筑酒馆。老沙早已把酒馆收拾得干干净净，门口挂起了红灯笼，桌上摆好了酒菜：热气腾腾的酸辣鱼，香气扑鼻的炒菌子，金黄酥脆的喜洲粑粑，还有一坛刚酿好的梅子酒。“大家随便坐，千万别客气！”老沙豪爽地说，给每个人都倒上梅子酒。

粉丝见面会正式开始。沈复端起酒杯，站起身说：“诸位乡亲，某沈三白，穿越四百年至此，本是孤苦无依，幸得阿秀、老沙、良源相助，更幸得诸位粉丝的支持。今日能与大家相见，共饮此杯，某不胜感激。”

“沈公子客气了！”众人纷纷端起酒杯，一饮而尽。梅子酒酸甜可口，带着淡淡的果香，喝下去暖烘烘的。三三捧着酒杯说：“沈公子，我有个问题想问您，您讲的芸娘，真的像您说的那么温柔吗？我以后也想做像芸娘一样的女孩子。”

沈复笑了，眼里满是温柔：“芸娘确实温柔，她会为我绣衣，为我酿酒，为我打理庭院。但她也很有主见，敢女扮男装和我去逛庙会，敢和我一起偷偷去太湖游玩。她不是柔弱的女子，是我的知己，我的爱人。”众人都安静地听着，眼里满是向往。

空渺放下酒杯，问道：“沈公子，您在《三白游记》里写了很多苏州的风土人情，和现在的苏州有什么不同吗？我明年想去苏州讲学，想听听您的见解。”沈复详细地讲了明代苏州的样子：“那时候的苏州，比现在更繁华，阊门一带是最热闹的，有很多商铺、茶馆、戏班。太湖边有很多渔船，渔民会卖刚捕上来的鱼虾，很新鲜。”他讲得绘声绘色，众人仿佛跟着他回到了四百年前的苏州。

阿深挠挠头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沈公子，我没什么文化，想问个简单的问题，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，是不是很害怕？我第一次来大理的时候，也觉得很陌生，晚上偷偷哭了好几回。”

沈复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怕，怎么不怕？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到了仙境，又以为是妖境，看到你们手里的‘方块盒子’能说话，看到汽车跑得比马还快，吓得躲在破庙里不敢出来。是阿秀给了我一碗鸡丝米线，老沙教我用手机，良源帮我拍视频，我才慢慢适应。陌生不可怕，只要有温暖的人，哪里都能成为家。”

殷永一直沉默地听着，这时突然开口：“沈公子，我想给您画一幅肖像画，就画您讲书的样子，挂在我的画室里，行吗？”沈复连忙点头：“求之不得，多谢殷先生。”

酒过三巡，大家都有些微醺。木叶喝得脸红脖子粗，突然拍了下桌子：“哎，咱们聊了这么久，怎么没人提龙少啊？”

“龙少？”三三眨了眨眼，“就是那个每次直播都刷火箭的榜一大哥？”

“对！就是他！”木叶兴奋地说，“我跟你们说，龙少太神秘了！每次沈公子直播，他都准时出现，刷完礼物就走，很少说话。上次沈公子被黑粉攻击，他直接刷了八个火箭，吓得黑粉立刻就跑了！”

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。龙少是沈复直播间的榜一大哥，粉丝等级达到了最高级的“王者”，累计刷礼物超过五十万。他很少说话，每次出现都只是刷礼物，偶尔留一句简短的留言，却总能在沈复最需要的时候出现，是粉丝群里最神秘的存在。

“我猜龙少是个富二代，闲得无聊，就喜欢给沈公子刷礼物。”三三托着下巴说，“你看他出手多阔绰，十个火箭就是一万块，眼睛都不眨一下。”

“不像。”阿深摇了摇头，“富二代刷礼物都会求关注，让主播念他的名字，龙少从来不要存在感，刷完就走，更像个低调的老板。”

空渺推了推眼镜，若有所思地说：“我觉得龙少可能是文化界的人，你看他偶尔留的言，很有文化底蕴。上次沈公子讲《赤壁赋》，他留言说‘寄蜉蝣于天地，渺沧海之一粟’，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。”

“我觉得是个女的！”木叶突然说，“说不定是个富婆，暗恋沈公子，不好意思露面，就用刷礼物的方式支持他！”

“不可能！”三三反驳道，“龙少的头像都是男的，是一座雪山，看着就很有气势。”

众人越聊越兴奋，各种猜测层出不穷。木叶甚至提议：“要不咱们在直播间@龙少，让他出来露个脸？”

良源连忙说：“别，龙少喜欢低调，咱们别打扰他。”他刚说完，手机突然响了，是直播后台的提醒音。“有人刷礼物了！”良源拿起手机一看，眼睛一下子瞪圆了，“三……三发火箭！是龙少！”

众人连忙围过去，只见直播间的屏幕上，三发金色的火箭接连升空，弹幕瞬间炸了锅：“龙少来了！”“龙少居然在！”“刚才聊龙少，被他听到了？”“龙少快说说你是谁！”

沈复也凑过去看，心里满是疑惑。龙少很少在晚上这个时间点出现，更别说一次性刷三发火箭。他正想在直播间留言感谢，就看到龙少发了一条弹幕，只有五个字：“龙少是龙少。”

这条弹幕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，瞬间让热闹的直播间安静下来。众人面面相觑，都没明白这五个字的意思。

“龙少是龙少……这是什么意思？”三三挠了挠头，“等于没说啊。”

木叶皱着眉头：“难道是我们刚才猜得太离谱，他不高兴了？”

阿深摇了摇头：“不像不高兴，更像一种暗示，暗示我们他的身份就是‘龙少’，不需要别的解释。”

空渺沉思道：“这五个字很有禅意，‘我就是我’，不被定义，不被猜测，这才是真正的低调。”

沈复却觉得没那么简单。龙少选择在他们聊起他的时候出现，还留下这么一句话，肯定有深意。他想起那半块玉佩，想起龙少每次在他讲起明代文化时的留言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：龙少会不会也是穿越者？或者，他知道自己穿越的秘密？

“公子，您怎么了？”良源看出了沈复的异样，轻声问道。

沈复摇了摇头，示意自己没事。他拿起手机，给龙少发了一条私信：“多谢龙少馈赠，某有一事相询，不知龙少是否知晓‘芸娘’之名？”他抱着一丝希望，要是龙少也是穿越者，肯定知道芸娘；要是他知道穿越的秘密，说不定能帮自己回到明代。

然而，直到粉丝见面会结束，龙少都没有回复。众人散去时，已经是深夜，大理古城的灯光渐渐熄灭，只有苍洱谣酒馆的红灯笼还亮着。

沈复坐在酒馆的桌旁，手里握着那半块玉佩，心里满是困惑。龙少是谁？他为什么要给自刷这么多礼物？他留下的“龙少是龙少”究竟是什么意思？他和自己的穿越，和芸娘，有没有关系？

老沙端来一碗醒酒汤：“三白，别想了，龙少既然不想露面，肯定有他的理由。不管他是谁，他都是你的粉丝，是支持你的人。”

沈复接过醒酒汤，喝了一口，暖烘烘的汤水流进胃里，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。他看着窗外的月光，想起芸娘生前说的话：“人生如旅，遇见即是缘分。”或许，龙少的出现，也是一种缘分，总有一天，他会知道真相。